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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过村庄的鸟

2019-11-10 admin 文学  1310

作者:凌龙华

村庄不大,飞过村庄的鸟不多。闲来屈指细数,乡愁萦心头。

“东飞伯劳西飞燕”,这诗句总像羽翼翔绕在我意象的视网中。燕子年年归来,而伯劳从未一见。伯劳栖何处?劳燕何以分飞?年少时光,我把目光总投向村庄里的高树,投向炊烟奔向的天空。

造访村庄的鸟,或者说飞在村庄上空的鸟,基本都是“土著”小鸟,麻雀多,燕子常见。大跃进运动,全民除“四害”。小小麻雀首当其冲,竟与老鼠、苍蝇、蚊子等臭名昭著者同列。食从口入,祸从口出。或许是小麻雀偷啄了几颗谷粒,顶撞“以粮为纲”的最高指示;或许是小麻雀叽叽喳喳,嘴太碎,城府太浅。枪打出头鸟,砰,就撞上了。

在震耳的锣声和穷追不舍的竹竿影中,麻雀那颗绿豆粒大小的心脏受不了了,嗖嗖嗖,坠落成一场血喷的流星雨。

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因为“除四害”,麻雀成了冤大头,也成了乡人意外的“肉食”享受。麻雀的肉极结实,胸脯肉尤其发达;而麻雀的腿精细,几乎没有什么肉;最妙的是,麻雀的心肝,粉嫩粉嫩,不及咀嚼,咕咚就“化”入肠胃。这是很残忍的事。少食寡味的年代,一串烤麻雀,永远是孩童难以割舍的想念。

雪地捕麻雀的景象,江浙一带司空见惯。鲁迅先生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一文中有这样的描述:“扫开一块雪,露出地面,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,下面撒些秕谷,棒上系一条长绳,人远远地牵着,看鸟雀下来啄食,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,将绳子一拉,便罩住了。”

下了雪,尤其是连续下过几场雪,麻雀们无食可觅,饥寒交迫中,唯叽叽惨叫喳喳乱啄。这时节,生产队大场地上那山也似的干柴垛成了麻雀们的避难所,顽童们猛冲进柴垛阵,迎面准会有一股气浪冲起一一那是数不清的麻雀被惊飞。顺手往蓬松的稻草窝中一掏,说不定就能掏出一只热乎乎的小麻雀----准是吓懵了,慌不择路,误用鸵乌战术。

村庄以小河为纽带,没有广袤的原野,也没有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”的远阔意境,因而,乐此不疲、四季光顾的鸟,唯麻雀类。天空中的麻雀灰不溜秋,如酸雨,不起眼;地面上的麻雀则灵动,忽高忽下忽左忽右,如琴键弹奏。那么多年前,那些一脸懵懂的乡村小学生,课堂上听到“雀跃”一词无师自通----麻雀的跳跃,像麻脊:一样跳跃!生活真是最生动的教科书,若干年后,文言文教学中讲到名词活用作状语,解释为“像……一样”,我等从田埂上走出的少年,相顾莞尔。

不妨荡开一笔,初中文言课文《冯婉贞》,讲乡民自卫抗击英国侵略军,充满爱阐主义色彩,其中有一句表现乡民机智对敌的描写:“及敌枪再击,寨中人又鹜伏矣。”老师声明,重点与难点在“鹜伏”一词的翻译。“鹜”为野鸭,野鸭虽不如麻雀随处可见,但也不稀罕。“鹜伏”为何状,对在农村长大的孩子,可谓心照不宣,不在话下;至于“鹜伏”的结构,“鸾”的特殊用法,有了“雀跃”铺垫,触类旁通,同样小菜一碟----“像野鸭子一样埋伏”。至于野鸭子如何埋伏,我们天生懂。

家鸭不会飞;野鸭,也就是“鹜”,似乎会飞,但不擅长。在“惊起一滩鸥鹭”的背景中,鹜,会以点踩水面的方式,作少林轻功法,飞掠。湖风浩荡,夏阳热烈,成年的野鸭,乍在船前方,旋人芦苇丛。

如果把野鸭列人当年飞过村庄的鸟类名录,那么野鸡当然享有同等“禽民”待遇。野鸡的学名叫“雉”。雄雉好炫,雄赳赳;雌雉内敛,灰蒙蒙。春夏之交,待收割的麦田、油菜地里,不时传出咕咕咕咕的叫唤声,那是野鸡们在觅食----经典的场景则是母野鸡率领着绒球般滚动的小雏鸡在垅间穿梭。雉走如飞,设若捕得做菜,命之“钻篱菜”(佛家假慈悲所名),真恰如其分。雉的飞,较鹜,棋高一着,扑棱一下,就越过了头顶,就飞落于在水一方的长林梢。夕照中,一家之长的雄雉翎毛招展,色彩缤纷。

“漠漠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鹂。”不知何故,基本为水田、水塘的吾村吾庄,竟被多情的小黄鹂遗忘了,却得清瘦如道士的内鹭眷顾。白鹭身姿曼妙,翔浮天幕,如风筝抒情。一旦栖落水田或浅水荷塘,那一对高足顿时有了用武之地。观望田间池边行走自如的白鹭,有如观赏民间高手踩高跷表演,恍惚中怀疑它们是否在即兴创作词调《踏莎行》。一段时间之后,白鹭不见了。办厂,经商,求暴富。于是,铜字小作坊、村口浆料厂、路边化工厂……把小河、小池塘以及整个小村庄折腾得污水横流、废气四溢。好在明天的风会告诫世人,呼吸是生命的第一需要,反省也是发展过程中的必由之路。

水乡多水鸟,顺理成章。鱼鹰不飞,也不是土著,但它来过,来时总带给孩子们无比的欢欣,去时又带走孩子们无限的盼望。老家门前的小河,连通大荡大漾大湖,水流淙淙,最后注人太浦河。春汛时节,活水淌过河岸石阶,那些小不点儿的虾米细鱼慌乱得一个劲地往石板上贴,往石隙中钻:蓑笠一袭,扁舟一叶。船舷两旁横杆上俨然守望着七八只墨一般乌亮的鱼鹰。涟漪荡漾。鱼鹰那鱼叉似的目光似乎早穿透迷惑,刺破水底鱼胆。

回到天空。电线架成的“五线谱”上陡增了几串华面音符。不是麻雀,麻雀不够优雅,更没耐心。那是燕子。是身着燕尾服的燕子在春风中开始谱写又一曲生命传承的迷你乐章。旧时人家,依稀光景春泥,筑新巢,燕将育雏。燕归来,母亲格外欢喜;有新燕来筑新巢,母亲更加欢迎。燕,晏也。有燕来巢,吉祥,喜庆。耳畔不时响起清纯的儿歌声:“小燕子。穿花衣,年年春天来这里。我子你为啥来?燕子说,这里的春天最美丽。”

春暖花开。莺歌燕舞。如同上文所言,只见白鹭一行上青天,不闻两个黄鹂深树鸣,燕舞翩跹而莺歌缥缈。在咏唱江南美景的诗文中,我向往“莺歌”,但最不认同“莺”,因为善舞的莺儿从来未到我们的“江南”----村庄。取而代之的,是黑老鸦,如同半路里杀出的程咬金,更似黑旋风李逵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场。因为黑如炭,因为声恶如厉鬼,乌鸦注定是反面角色,是与鹊与燕与莺不可同日而语的异端,煞风景。文化印象,说到底是一厢情愿的臆想----难道喜鹊真的报喜,乌鸦只会叫丧?以国际小商品市场“声名鹊起”的义乌,高举的却是一面“反旗”----不慕鹊,独举鸦。“乌,孝鸟也”。乌鸦反哺,本性善啊,品质高啊!

飞过村庄的乌鸦,除非遭遇特殊----如鲁迅小说《药》结尾“哑----”的一声大叫,“直向着远处的天空,箭也似的飞去了”的坟头乌鸦----大多不会左右村人的爱憎。让人莫名惊悚的反倒是赖在村里不走的乌鸦,村人称之为“老鸦”,厌恶之情不言而喻。

老鸦不啻魔鬼化身,往往占据着最高的树枝,而那最高的树枝往往又盘踞在最荒凉的高地,而那最荒凉的高地往往又散布着最恐怖的传说。我们的村庄便有一处,前辈称之“鬼林”,蓬麻丛生,荆棘遍地,酷暑三伏也阴气逼人。老树伸展出老丑枝丫,一代又一代引诱着迷途不知返的屈死鬼。记忆中,在老鸦筑巢的鬼林,上吊自缢的村人有两个,一个是失恋的女子,一个竟然是盗窃失手的老贼。前者妙龄,解下树来,舌如红缨,让年少的村童梦魇缠绕;后者拉下树来,面如死灰,同辈的脸面集体扫地。

与老鸦相呼应的是阴森森的猫头鹰(“旧”的繁体字“?”,指代的就是这怪鸟)。一般说来,猫头鹰蹲立月黑风高的树巅,与老鸦腥臭的梦呓为伴;同时潜伏在八卦式的迷宫中,与鸡兔类柔善的祈祷背道而驰。

最让人纠结的“鸟”,叫蝙蝠。这家伙总让人想到阴谋,想到诡异,想到吸血鬼。它的出现,直扑脸面。看了寓言故事与科普读物,知道蝙蝠非鸟非兽,亦鸟亦兽,有如乱伦杂交,禁不住恶心。相反,文化标识中的蝙蝠寓意“翩翩福至”“五福临门”,人人趋之若鹜,个个求之不得。悖论,在传统与现代间,一如矫饰的乡愁,剪不断,理还乱。

鸟远离了曾经的村庄,鸟也不愿再飞进城市森林。仰望星空,我怀想“鸟”。

教师博览o原创版/ 2016.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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